2012-05-04
挡不住的高层大火？
央视新址大楼大火案被告人辩护律师尹富强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该案由最高人民法院发回重审后，经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于3月初开庭审理，目前被告人及家属都在等待判决。
2012年3月6日，央视大火案重审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此案三名被告人是起火大楼幕墙施工方中山盛兴公司副总经理唐珠创、项目部执行经理谷显树和质检员李书志。央视新址发生大火后，三人于2009年8月因涉嫌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被批准逮捕。后公诉机关以“销售伪劣产品罪”提起公诉。
公诉人指出，中山盛兴公司应提供阻燃等级为B2级的挤塑保温板。可发生火灾后，有关部门检测发现，保温板的阻燃性能均未达到B2级。
尹富强是李书志的辩护律师。他在法庭辩护时指出：《公安部四川消防研究所关于央视工程火灾的相关问题的答复》显示：当火灾发展到一定规模时，在高温或高温辐射条件下，所有可燃材料都将参与燃烧过程。这时，B2与B3级材料的燃烧性能没有多少差别。最后的结论是，不能定量提供该材料与火灾迅速蔓延扩大的关联程度。据此尹富强律师就最高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中所指出的“不合格挤塑板，是造成新台址B标段火灾蔓延的重要原因”提出质疑。
尹富强律师表示，挤塑板与央视大火是否具有必然的直接因果关系，尚无法确定，这恰恰可能是公诉机关将公诉罪名由“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调整为“销售伪劣产品罪”的重要原因之一。
高楼火灾，已经成为城市生活的一大隐患。
2010年11月15日，上海胶州路一栋高层公寓起火。大火导致58人遇难，另有70余人接受治疗。
国务院上海“11・15”特别重大火灾事故调查组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说，事故现场违规使用大量聚氨酯泡沫等易燃材料，是导致大火迅速蔓延的重要原因。公安部消防局副局长朱力平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指出，大楼外立面上大量聚氨酯泡沫保温材料，燃烧速度快、产生剧毒氰化氢气体，是导致多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在百度键入“高楼大火”，可以检索到200多万个相关结果。央视新址大楼火灾、上海胶州路大火、济南奥体中心体育馆两次失火、哈尔滨“经纬360度”双子星大厦火灾等等。
一次次大火让人们开始怀疑，外墙保温材料是用什么做的？为何保得了温，就防不了火？
建筑节能和外墙保温
2007年10月1日《建筑节能工程施工质量验收规范》颁布实施，节能工程首次被明确规定为建筑工程的一项分部工程。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提出了建筑节能的总体目标：到2020年，北方和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新建建筑实现节能65%。建筑节能，已经成为当今所有节能减排措施中最为直接、有效的方式之一。
建筑节能，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使用建筑保温材料。
专家指出，建筑保温材料分为有机和无机两大类。有机材料主要是挤塑板、聚苯板和聚氨酯。虽然重量轻、隔热好，但是生产时如果不加阻燃剂，就非常容易燃烧，见火就着，并伴有大量毒气产生。
中国建筑节能材料协会的统计数据显示，当前国内建筑节能材料使用中，外墙保温材料80%以上是聚氨酯、挤塑板和聚苯板等有机保温材料。
中国建筑材料联合会建材工业技术监督研究中心副主任李应权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目前我国建筑市场上，大量使用聚苯乙烯泡沫(EPS、XPS)、聚氨酯硬泡体(PU)等有机保温材料。它们占整个保温材料市场的90%以上，其具有轻质、保温效果好等优点，但易燃、易老化、耐久性差。各地保温建筑工程屡屡发生火灾事故，EPS很快就会熔化，烟雾大、毒性大，很难扑救，危害严重。
李应权说，高楼大火与保温材料有着必然的关联。目前使用的这些有机保温材料，都是易燃可燃的，甚至一点就着。他举例说，聚能板，也就是用于包装电视机等物品的白色泡沫塑料，用火柴一点就着。他强调，有机保温材料燃烧释放的黑烟，毒性很大，在火灾现场，大部分人是被黑烟熏死的。
莫衷一是的标准
央视新址大楼大火后，国家出台相关规定，要求提高外墙保温材料的耐火性。我国现行标准将外墙保温材料分为A级(不燃)、B1级(难燃)、B2级(可燃)和B3级(易燃)4个等级。
2009年9月，公安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联合制定《民用建筑外保温系统及外墙装饰防火暂行规定》(简称“46号文”)。2011年3月，公安部消防局下发《关于进一步明确民用建筑外保温材料消防监督管理有关要求的通知》(简称“65号文”)。
两个文件都规定了外墙保温材料标准，但标准却不一致。2009年发布的“46号文”规定，外保温墙材不应低于B2级。2011年发布的“65号文”，规定民用建筑外保温墙材只能使用A级材料。
为什么两个文件，一个要求A级材料，一个却要求B级材料？
中国绝热节能材料协会秘书长胡小媛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两个标准的矛盾，背后可能有利益矛盾和利益纠缠。
《国务院关于加强和改进消防工作的意见》对保温防火材料的规定很明确，核心精神是不得使用易燃材料，严格限制使用可燃材料，推广使用防火性能好的新型材料，采取有效措施提高系统防火，并加强现场施工管理。但具体如何贯彻，那就要看相关部门如何去解读，“对于这个政策的解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说各的，说不到一块儿。”
A级材料能否推广
有一种观点认为，产能不足，是有的部委不要求建筑外墙保温材料全部使用A级的原因。
胡小媛说，65号文发布以后，企业都在积极上生产线。从主材料的生产量看，到2012年底、2013年初，应该可以满足市场需求。
芜湖的科瑞克公司2011年1月开始建厂，当年6月18日投产，半年实现了1亿平方米的年产能。其间还启动了在北京和新疆建设两个年产上亿平方米的真空绝热保温板材工厂。而在北京，仅仅中科筑诚公司一家生产的无机发泡保温板，年产能就达8000万平方米，平均45天可以建成一条生产线。
李应权说，A级材料不可能产能不足。去年我国至少有上千家企业上了A级保温材料生产线，国家政策也推广A级材料，产能不是问题。
山东济南的A级保温材料经销商陈紫阳说，目前A级保温材料的市场很好，因为现在很多建筑，比如标志性建筑、医院、小区，都开始使用A级材料，市场需求很大。
天津一家保温防火材料公司经销负责人刘松说，从去年开始，受65号文影响，订购A级材料的客户明显多于B级材料的客户，A级材料的销量和市场都很好。
有人提出，A级材料保温效果并不比B级材料好，价钱方面却贵得多。同样的保温效果，A级材料却比B级材料厚。
李应权认为，随着A级材料产量日渐扩大，价格会降下来。像泡沫混凝土板，原材料成本不到200元/立方米，板材成本不到300元/立方米，现在价格1000元左右，以后肯定会降下来。
B级材料的制造商也通过各种会议，宣称高楼大火并非保温材料所致。
公安部推出“65号文”之后，上海市聚氨酯企业开会研讨“建设保温出路与对策”。上海市聚氨酯工业协会会长干永琴提出，上海静安大火是人为原因造成的，怪材料有失公允。如果不使用聚氨酯等有机保温材料，会导致大量在建项目停工。他同时表示，聚氨酯本身是安全的。
“A级材料推广不开的主要原因，在于政策。”李应权称，建筑行业充斥着种种怪现象，一方面是保温材料不防火，另一方面，在实际操作中又设置种种关卡，谢绝A级材料。
什么是第一位
因为聚能板和挤塑板都是易燃品，用这些材料保温，存在很大消防隐患。李应权认为，保温材料发展的趋势是，既防火又保温。
经济上和防火安全上，无机材料要胜过有机材料。 李应权说，A级材料是无机防火的，怎么点也点不着，而且可以与建筑“同寿”。而有机保温材料的使用寿命一般是20年， 20年后还得更换保温层。
胡小媛认为，不管是哪个部门，它出台的政策都不是最终的。解决两个标准的矛盾，要靠更高层去协调。新的《建筑设计防火规范》正在讨论，据说主管部门之间分歧较大。这个法规的法律效力在部门规定之上，如果这个规范出台，到底使用A级还是B级材料，就有一个定论。
在李应权看来，A级和B级材料的选择，其实不能只靠市场来博弈，“是人命重要，还是建筑保温重要，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答案。”(文/王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