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式,到底有没式?能不能成势?

2017-09-24 新浪家居

论坛主题:“传统文化与中国今日设计之路”

  论题:新中式,到底有没式?能不能成势?

  论坛时间:2017年9月21日13:00 - 15:00

  论坛地点:北京中华世纪坛展场

  举办单位:北京国际设计周

         中央美术学院

         中国家具协会传统家具专业委员会

         新浪家居

  合作媒体:新浪家居视频直播

  论坛主持: 戴蓓新浪家居总编辑

  研讨嘉宾:林存真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院长

         仲    松 著名设计师

         彭文晖 著名设计师

         于    山 独立学者 策展人 设计师

         伍炳亮 中国家具协会传统家具专业委员会主席团常务主席,伍氏兴隆创始人

         邓雪松 中国家具协会传统家具专业委员会主席团主席,《中国古典家具》杂志总编

         张文海 国美联家私副董事长

【设计,将生活与艺术连成一体】

  家具设计界风起云涌,“新中式”风头炽盛。作为设计界风头正盛的“新中式”,究竟是传统文化中蛰伏设计精神与现代潮流的碰撞而产生的创新?还是对传统文化急功近利的曲解与利用?是象征着中国设计界的本土意识?还是仅仅一阵鱼龙混杂的短暂风潮?

  四位设计界高手,对话三位传统家具界大咖,论剑中华世纪坛,探究新中式背后的文化体系,挖掘新中式的文化母体和本源,从而能进一步探索设计如何将纯粹的艺术和当今生活相衔接。

  戴蓓:今天的活动提倡观点的观点的争鸣,大家准备“打一架”,展开一场关于新中式家具主题的论争。今天的话题是“新中式到底有没有式?能不能成势?”,现在嘉宾分为正方与反方不同的辩论方阵,我们请到了四位设计师和三位企业家。新中式未来到底能不能成势?新中式到底是流行歌曲呢?还是会成为未来的经典?请各位嘉宾畅所欲言,台上论剑,台下喝酒。我们希望能通过这一个半小时的激辩时间,能给大家一些关于新中式问题的思考带来多一点角度的启发,先请正方嘉宾的队长仲松老师来亮剑。

正方

  仲松:有关新中式的话题,既是老话题,也是热话题。首先我们应该认识到新中式是一种趋势,如果没有趋势就不会有新中式这么热点的话题。这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有趋势就会有新的样式出现。观察新中式是不能停留在表象,而是要从文化结构的层面,研究现象背后的原因,在文化浪潮的大背景下,探究新中式的源流。在场的都是专业人士,我希望能从更深层次来探讨这个问题。从宏观的历史背景来看,中国经历了从数千年的超稳定社会结构,到近代以来传统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开始逐渐破坏瓦解,直至今天,我们处于中国文化从瓦解到重建的历史节点上,处于一个时代的大变局中。我们整个意识形态、社会经济、产业结构都发生了快速的流变,这种变局所释放出来的力量,首先是呈现在思想上的改变的愿望,有了这种愿望我们才开始去面对和正视新的东西,引发了一系列的意识流变,并导致了价值取向的改变,最终到消费结构发生变化。巨大的改变让我们大多数人都无所适从,看不清情况。新中式之所以称为“新”,是因为某些东西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没有东西大家才越要说,如果整个社会文化转型成功,真正建立完成了,也就无所谓“新”了。我先不说我到底要持什么样的观点,只是先给大家做一个铺垫。

  戴蓓:您这个队长当得有点不合格啊,观点过于“温柔”!我大致听懂了,仲松先生对于话题里新中式“趋势”的“势”是承认其存在的,那么关于式样的“式”是否存在呢?我们问下正方的另外一位队友彭文晖先生,您认为当下是否存在? 

  彭文晖:我觉得“式样”的事“式”肯定是存在的,一定是存在某种表现形式,才让会让我们去探讨新中式,当我们谈论某种“式”的时候,一定是在一个时代达成了某种共识的东西。在明式家具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后,为什么会出现了走下坡路的清式家具?因为每一个时代特定的社会思想,必须要有对应的艺术样式,即使这种样式有诸多的缺点和漏洞,其存在也是一种必然。

  戴蓓:正方嘉宾认为新中式既有“式”也有“势”。反方的队长是邓雪松先生,邓雪松在设计圈放了不少炮,火药味很浓,我总喊他“邓大人”(全场大笑),那么请问反方队长对此有什么意见呢?

  邓雪松:关于新中式的“式”这 “势”,从目前来看,我觉得都属于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其实啊,都没事儿。“式”是指一种发展成熟的风格或体系,例如“明式家具”,新中式显然不是,充其量算是目前的一种潮流。我看现在市场上的很多新中式家具,用一句歌词形容倒是挺贴切,那就是:“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丑的原因往往是为了创新而创新,矫奇立异。温柔吗,是指很多新中式的家具卖相太重,脂粉气太浓。

  那么新中式到底有没“势”呢?如果从行业发展的方向来看,新中式的存在是肯定会经历也是很有必要的。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现在这几年应该是做新中式最好的时期,因为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谁也说不出什么才是真正的新中式家具,也没有评判新中式好与坏的标准,怎么做都行。既然大家都说不清楚,也没标准,做生意嘛,那就好办了,“人傻、钱多、速来……”对吧?所以新中式的家具,新中式的设计师一下子出来一大批。

  新中式设计师很多是跨行的,说得好听是半路出家,说得不好听那是临时起意。市场有需求了,有钱赚了,转行做新中式有什么错吗?商品经济社会嘛,逐利也是合理的。但是,你挣钱就是挣钱,别打着艺术设计的旗帜,别打着革新传统的幌子忽悠人行不行?长得丑,能不能不装出艺术的样子吓唬人?所以,我反感一些新中式的作品和设计师,将这种商业投机的设计吹嘘成一种革新的勇气,当作了一种革命的力量,包装成忽悠消费者掏钱的艺术价值。目前新中式领域,忽悠的东西普遍多于实际的东西。在这股潮流当中,很多设计师做新中式都是煞费苦心地在琢磨怎么做出与众不同的东西,在拼命“装”,另一方面,很多消费者也是一样的茫然和浮躁,也在“装”自己。买卖两方都急于标明自己与众不同,“新中式”成为一个标签化的符号,从而遮蔽了新中式的本质: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从设计师的眼光来看前些年红木家具的热潮,他们觉得市场上的很多红木仿古家具千人一面、同质化很严重,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消费者蜂拥去购买呢?反映的也是两方面的浮躁,生产制作企业何消费者也很容易跟风。那么,你们有没发现新中式同样的同质化严重?细胳膊细腿外加北欧风,不同设计师做的家具作品摆到一个店里面去买也看起来像是一家的。很多新中式家具的风格只有丑的相同,没有美的各异,同质化严重就是思想的贫瘠。所以,前些年市场上一些粗制滥造的红木家具和现在泛滥的新中式,本质上实际上是一码事。脱掉家具那层皮,里面潜藏的灵魂实际上是一个妈生的,都是源于盲目和喧嚣,都是浅显和浮躁的。都不是浸染在生活当中对文化的反思自我的寻找,都是基于商品经济的发达和消费购买需求赤裸裸催发的结果。所以,我不觉得这是一种什么“势”,而是一种病。

  戴蓓:正方对手,邓大人说你们所谓的新中式有“式”也有“势”是在“装”,很“装”!(笑)对此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于山:我觉得“装”这个词,既是一种现象,也是一个不能回避的话题。任何一种样式,一定会依附于生活。你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你的生活方式,你认定什么,你的生活就会朝什么方向走。这种认识形成了一股洪流,其中泥沙俱下。如仲老师所说的,我们正处于一个飞速的大变局时代,很多东西极不稳定,刚才邓先生所说的现象,我承认存在。但同时我也认为,大家应该敢于提出问题,敢于尝试。对于设计师而言,必须要走出这一步,市场需求和设计师的引领作用相辅相成,二者同时并行存在。很多设计师说,自己希望做当代设计,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当代设计呢?但很多人在不理解祖先根脉的情况下,以去掉古代符号来标榜自己为当代,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造成了今天的乱象。今天,我们吸收了很多西方的东西,也希望自己能越来越国际化。在目前的这个阶段,我们更需要回头看是从哪里来的,然后再看当下与未来。一个有能力的设计师一定会去为未来未雨绸缪,身体力行,这样才会起到带头作用。我们一定要处理好古与今的关系,设计师盲目排斥和摒弃“古”,只是因为我们的思维眼界不够开阔,古代的东西不仅仅只是一种样式,还是集思想、行为方式方方面面为一身的集合体,没有一种东西是可以单独过滤出去的。因此深入的学习和研究古代的造物方式,才有助于我们今天形成一种新的式样。设计师不能盲目地因为追求新而追求性,简单粗暴地把“古”去掉。 

  戴蓓:我首先提醒于先生,您是正方的队友,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维护自己组长的观点啊(笑)!您刚才提到的所谓新中式是去符号化的,后来您又说不能割裂古代来看现代,二者不能割裂,那叫中式就好了,干嘛还要前面加一个“新”呢?

  于山:是这样的,我认为他们(反方)也不能代表古代,而我们(正方)也不能完全代表当下。我所看到的大部分打上新中式标牌的东西都是用简单的处理手法,是从样式本身出发,而不是从思维方式出发,这二者有本质的区别。处理样式很简单,比如改变尺度就是一种样式的大变化。例如,中国古代的椅子坐面宽度基本上都在六十公分以内,那么我把宽度加成八十公分,椅背高度降到三十公分,这件作品立刻就充满着当下倡导的所谓禅意美学,我觉得这种东西太简单粗暴,无法成为一种样式最终的推动力。任何样式都要依附于生活,当一种生活方式消失了,如果还顽固地留恋着这种生活的样式,是不对的。但是,我们应该要研究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样式,而形成这种样式的智慧是我们今天需要拿来借鉴,来形成未来新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样式。因此,我说的是智慧与吸收,而不是用样式来照搬。 

  伍炳亮:我认为新中式好不好,应该由市场来说了算。但从我个人的感觉来,目前的新中式家具没有把握好方向,就像茫茫大海中没有罗盘而失去了方向的孤舟。红木家具企业首先要有准确的定位,才能有清晰的发展思路。企业要根据当代生活方式和居住空间,设计出好看好用的家具,满足不同的消费需求。新中式家具的根来源于什么呢?很多新中式家具脱离了传统文化的内涵,也脱离了实际的生活需要,只是将中西方元素进行简单的拼凑。可以说现在很多的脱离了根的所谓新中式家具,不中不西,不古不今,不土不洋,不伦不类。仿古家具在传统家具根源范围内进行调整、改良和创新,是有标准的,而新中式家具是没有标准的。

  戴蓓:伍老师的观点非常犀利,他认为做传统家具是有标准和“根”的,“新中式”是无根之苗“不中不西不土不洋”,那到底“新中式”有没有“根”要不要这个“根”?彭老师对此何意见?

  彭文晖:在做设计之初,我是一个老家具迷。十多年以后,我突然开始奇怪,为什么红木家具市场上只有仿古家具或者说明清家具大行其道,作为设计师我开始思考,我应该去摸索和挖掘出新的样式,去做一些新的改变的可能。我觉得每一种尝试都代表了一种可能,我们将这种尝试定性为新中式也好,当代也罢,都是一种有益的探索。因为我是学包豪斯出身的,是从产品设计的角度切入到家具设计,我认为我设计的家具比新中式家具还要更现当代,可能这里面已经没有“式”的存在,但依然是中国的东西。新中式代表了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我们应该和国内国外大量的设计作品进行比较,在摸索的过程中才会逐渐找到一种可能。北欧家具在诞生之初,就是世界各地家具的混杂体,其中既有北欧本土的东西,也有东欧西欧的东西,甚至还有中国的元素。这代表了一种先兆和趋势,因为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国际化。而新中式家具的诞生,也是一种顺理成章的趋势。中国的当代家具应该做出自己的探索与尝试,新中式家具并非一年两年就能够成熟的,但它顺应了这个时代的需求,至于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特征,还需要我们慢慢去寻找。  

  戴蓓:彭先生还是坚决的支持新中式是有“势”的,下面我们请美联的张总来谈谈自己的观点吧。

  张文海:我遇到过不少标榜自己为新中式家具的设计师,但深入接触之后,我发觉他们很多人属于半路出家,对家具的历史传承,一知半解,只是出于对消费市场和商业潮流的迎合,而进入了新中式家具设计的领域。他们设计出来的产品可能有一定的创新,但和我们企业所坚守的东西有所脱节,丢失了很多传统的榫卯结构、雕刻工艺。在家具设计制作中,我们应该保留一些传统中好的东西,使我们的当代家具既有传承,又有创新,这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刚才各位老师讲得非常好,也确实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与尝试,现在国家也在提倡将中式的生活与文化通过一带一路传播到世界各地。对此,我个人的感触很深,因为我们企业每年会接到一些国外的订单,很多外国友人也觉得中国红木家具很不错。但是,好奇怪,中国红木家具一直无法真正进入国外市场,就算走出国门了,好像也是仅限于中国领事馆、唐人街和孔子学院这些,如果中国红木家具走出国门,向外输出只是局限于海外的华人圈,我觉得这种输出是没有意义的。那么,我们怎样才能把中国当代红木家具真正推向国外市场,推广到国际社会呢?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值得探讨。 

  戴蓓:他这个问题其实挺尖锐的,既然各位老师说新中式既有“式”也有“势”,可为什么在国外,中国红木家具只能在中国领事馆和孔子学院里才能看到呢?请林老师对这个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林存真:我们这次的展览分为学术展和实践展两个部分,学术展是当代设计精英在探讨当代设计,实践展是传统行业的精英在探讨传统行业的事情。在策展的过程中,我们听到了两种声音,其实这两种声音都是中国的,只是这两种声音的时代不同。现在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而家具其实是和生活方式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家具的历史就是人类的生活发展史。现在的中国红木家具之所以不能进入国际市场,很大的原因是与国外人的生活状态不融洽。我们这次的学术展部分,是众多的现当代设计师在一起针对现代生活方式的变化,探讨未来中国新的设计发展方向,这是一种很好的尝试。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我们的设计也要进行相应的变化和调整。现当代设计师,依然是敬畏我们的传统文化,只是我们民族文化的基础上,你要适应现代的生活方式,去探讨中式设计能够在新的环境里,甚至在国际上发扬光大。也许这种尝试在现在叫新中式,但一百年后,可能就叫新中式主义了。新中式在中国的设计风格和流派的发展过程中,是一个必然的现象,也许在初期的时候会有些混乱。但是我相信,随着研究文化和敬畏文化的设计师的不懈努力,大家一定会慢慢走到同一个方向上去。新中式是一个探索的过程,希望大家能够鼓励这种过程和现象,在探讨包容中形成一种合力,能够让古与今以一种很好的状态,站在当今的生活中,最终诞生出一种优美的,有文化、有内涵的新事物。如果这样的话,我相信这种既有中国文化的根源,又具有现代生活的功能的中国设计一定能够被世界所认同和接受。

  戴蓓:在前面的第一个环节,大家从各自角度出发讨论的是当下到底有没有“新中式”是否成“势”,接下来聊聊明天的事,在国际语境和当中生活方式的意境中,未来我们到底应该怎么走?方向在哪?先请正方队长来谈谈这个问题。

  仲松:新中式的产生是一种必然,而不是偶然。我们说新中式肤浅也好,丑陋也好,正是因为社会转型时期的思想较为肤浅。中国的主流思想还在形成中,所以对应它的形式就不会真正形成。所以现在来看(新中式),有些一片混乱的感觉。西方的设计思想已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形成几大主流派别,并细分出无数的分支。但中国似乎还在坚守明清的样式,这现实吗?设计要做的,第一是本土化,要具有本土精神;第二是当代化。我不是反对两三百年前的条条框框的东西,而是说我们今天不能只有这个。回想我小时候,见到的都是当时从东欧传过的样式,再往前追溯,就是包豪斯。在七八十年代,我都没见过几件传统家具,因为“破四旧”之后,都很少了。红木仿古家具真正开始兴起,是在九十年代。从这个角度看,它是不是新中式的前奏呢?我觉得它是的。所以我觉得传统样式的家具一定不会消失,但总体的比例会减少,将来(的设计)一定是新中式的,或者说本土化的回归是一定的。西方的品牌(进驻中国)也要走新中式的路。这是毫无疑问的大趋势。例如大家看到肯德基、麦当劳这些洋快餐也开始卖豆浆油条和皮蛋瘦肉粥了,对吧?我们总体上要去勇敢地迎接新时代,这是大的趋势。至于“样式”,我认为不用去探讨。这个东西不是说出来的,是你有什么样的境界,你就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总体来讲,(新中式)由于思想没有成型,总体境界不高,但不影响它构成中国未来的基础风格。

  戴蓓:“队长”仲松先生还是很厉害的,提出来的两个非常尖锐的观点,一个是传统风格的红木家具只是新中式的前奏而已,另一点是,他认为未来一定是具有中国本土化的当代精神的新中式的时代。好的,接下来轮到我们的另一位队长。

  邓雪松:今天的局势很有意思啊。于山老兄提出“回望历史”,彭兄说他以前玩老家具——看来,这二位是从我们这边出来的呀。那么,我问彭兄的问题就很简单,以你玩老家具的经验,你看当今的新中式设计师,从内心讲,有多少作品你能看顺眼的?你是“回望了历史”,然后想“改变”,你想改变这个东西,是因为你站在传统的位置展望当代生活需求,以及你自身的选择和追求。我们刚刚说的很多新中式设计师,是临时起意跑来圈钱的,并不是真的喜欢,并没有想顺着传统文化的藤往下摸索了再去创新,而是受利益驱使,不是为了寻找自己,是为了寻找钱。

  仲松兄刚刚所讲的,他认为红木仿古家具是新中式的前奏,说实话,这观点挺厉害的,真是高人啊(笑)。他搭建了一种渊源关系,即新中式与传统家具有血脉传承关系。我倒觉得这说法既很新鲜,也确实符合逻辑,新中式嘛,应该是从旧中式发展过来的。

  我需要强调下,我可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代表,不是盲目否定新中式,我去年写过一篇文章“红木行业发展的三个问题”,已经详细分析过红木家具市场将会发生很大变化,市场会细分,新中式在未来会占据较大市场份额。

  前十多年红木家具为什么那么红?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中国经济多年持续发展,民族自信心的增强驱使人们去寻找文化符号上面的“根”,寻根问祖,衣锦还乡,对吧?这些年带有传统文化符号的消费品都很盛行,实际上处于一个对传统文化符号消费的阶段,经济发展才是源动力,而不是文化繁荣后往生活消费领域的漫延。而新中式呢?是带有传统文化符号的家具在满足另外一批人,也是一种文化符号的寻祖认亲。那么,这种对文化符号的追寻到底是对文化的真正热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虚荣和粉饰,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我不是反对变革,每一个时代的发展必须经历化古为新的阶段,时代才会进步和发展。我尊敬的,是那些自觉担负文化责任而去认真思索和探寻的人,是为了践行自身的艺术设计理想而甘为车前卒的人。艺术发展革新阶段,先驱往往成为先烈,成了垫脚石。如果艺术设计师,真正的信仰艺术能改变大众的生活能引领社会的发展,那首先要做到坦率和真诚,这种真诚不是对他人的态度,而是对内在自我的追寻与尊重。我尊重这些真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人。这种人,虽然他们的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虽败犹荣!

  而我所反对、所批判的是什么?我批判的是浮躁!只要是为了眼前一己私利的驱动,先蒙蔽自己继而忽悠他人,出于这种原因去革命,或者出于这种原因反 革命,其实都是反 革命!他们不管是做传统家具的艺术设计师,还是做新中式的设计师,都是为利益出卖自己的粉墨登场,都是卖艺又卖身的搔首弄姿。

  我赞成钟松兄的观点,新中式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将本土文化精神与当今生活的融汇结合,本土文化在先,当今生活在后。如果不将本土文化放在先,那带来的问题就是:你是谁,你的立足点在哪里?近现代中国文化的输出是非常被动的,在中西方生活方式的碰撞中,我们改变别人的很少,而被别人改变的却很多。例如现在过生日都要买蛋糕、吹个蜡烛、再唱个英文或翻译版的生日歌。从传统文化来看,这个仪式基本和上坟差不多,但是我们觉得理所当然。还有婚纱摄影,你会觉得没拍个婚纱照片都没结婚,请问,这和中国文化有关系吗?这就是对中国人生活方式的改变。文化征服是什么,就是对他人生活方式和思想与信仰的改变!

  我们历史上国运昌盛、文化繁荣的时期,文化对外输出非常厉害,例如日本、韩国的文字生活习俗都是我们对外输出的结果,中国以前是席地而坐,现在已经垂足高坐了,他们还是席地、还跪在那里呢。

  什么是新中式?新中式的核心就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什么是新的生活方式?必须是基于自身对生活的独特体悟和认识,然后将认识逐渐外化为生活环境,大至居住空间,小至陈设家具,我们自身的种族,国别,地域的血脉以及所处的国际一体化环境,注定了我们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也不是假洋鬼子,我们需要基于时代背景,认识和找到自己,最终发展和转化为一整套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新中式的根源与核心。新中式设计师不沉浸与相对中式的生活状态,没有深入这一生活领域,能够设计出这种类型的作品吗?昨天做沙发设计,今天就可以接新中式红木家具设计,只要有订单来,无非究竟弄个样子而已。艺术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如果不是源于对所在生活的深刻体悟和认识,哪里来的艺术作品?一个好的设计师绝对不是万金油,他只能做他所专注的领域、独特认识范围内的作品,作品是对生活和自我反思的结果。

  我非常认同仲兄刚刚讲的,环绕在你周围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内心选择的外化。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很多新中式恰恰不是如此,新中式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卖相”过重,过于讨巧,过于迎合,在自我选择和商业需求之间,精神上的那条腿已经跪下了,彻底倒向了商业利益,而且是短期的利益,忘记了内在的自己。新中式必须以本土文化为先,必须先“回望历史”才能展望将来,传统不是创新的束缚而是创新的根基,是我们寻早自己的设计体系和语言来走向世界的捷径。新中式,既不是盲目地自我膨胀,也不是盲目的迎合,而是要返观内心寻找自我的结果,这才是新的中式、新的生活。

  戴蓓:邓大人这段话可真是满满的情怀啊!现在大家看来都达成了“回望历史”的共识,这个观点是于老师提出来的,那现在再请于老师补充下。

  于山:刚刚被人说坐错地方(站错队)了,实际上不管坐在哪个地方,回望历史,都是一个必然。与“新”对应的,是“老”,还有“旧”,“旧”和“老”不是一个概念,“旧”带有那么一点点的贬义。新中式对应的反面,是“老中式”?对于家具而已,“老中式”又是什么?是两三百年前古人创作的、站在当时时代巅峰的那些东西吗?刚刚提到的北欧家具,过了六七十年,仍在时代的前端,而为什么中国人所创造的三四百年的东西还是不能走进国际视野呢?当下的语境里,(家具的设计上)用要方便,型制要简,所承载的“道”要不变。红木家具顽强地守着其“标准”,这种标准并不完全具有国际化属性,与当下的语境脱节了。我们看到很多红木家具的形容词都是,用料“壮硕”,用料“豪奢”,这与当下也是不接轨的,并且有背离的趋势。新的中式一定是对老的中式的思辨,一种对当下生活的思辨,一种改良与创新,一种对未来的设想。另外,不是所有的设计师都具有引领的作用,潮流一定是很小一部分人创造的,而众多的人只是跟从,期待更多具有思维的高度、认知的深度、学养的渊博的人(加入),才能形成一股力量。如果要问我新中式的“样式”,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它弥散在我们的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果说“老中式”的样式,那我就能比较容易地描述出来。所以我们在面对一个很难描述的东西时,“做”就是很重要的,一定要敢于去做,即使是不够好,但是如果不做,就永远不会有。

  戴蓓:所以甭管驱动来自哪儿,市场也好,别的也好,多去做做!

  林存真:刚刚邓大人自豪地说,做老家具的有一套“标准”,大家都围绕这个“标准”来说事,这种标准某种意义上说是产业化的外延,也可以说是发展的一种框限,那我稍微创新一点,是不是就不符合标准了,所以很容易陷入固化的老的状态里面。我们刚刚也谈到,老的状态跟生活是脱轨的,为什么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用欧式的家具,为什么很多人不再用中式家具了,那么好的“标准”,我们为什么不用了呢,其实老(家具)行业的人要自己想一想,为什么那么有文化、有价值和有标准的东西慢慢被时代淘汰呢?而人们去接受北欧的意大利的美国的。这一点,还请对方辩友来作答。

  邓雪松:我刚才提到的在红木家具行业内的标准,既不是技术标准也不是工艺标准。昨天我在(学术展)展厅和于山兄一起看明式黄花梨家具,他摸了摸圆角柜的铜件,说“这个铜件儿,再往上高3公分就对了”,这句话点得非常准,这就是关涉家具的造型比例,型制的标准。这套标准去看不管是新家具、老家具,中外家具,凳子桌子椅子,有经验的人一看,就是一览无遗,这种关于比例尺度的“标准”会上升成一种对美的感觉。举个例子,伍总的企业在行业中不算大的企业,只有几百人,产品数量也不多,那么这这么多年他做家具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看家具的眼光,(家具)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好,什么地方该改、不该改……这套标准在我们的行业中广泛存在。这个行业里的地位和坐次,不是靠钱多,钱多不一定有发言权。行业地位靠的是什么?是对家具的认识程度,这种标准,在行业里通行无碍。玩老家具的人无需多话,眼睛看哪儿,手在摸哪里,你有几斤几两,马上见分晓,这就是标准。新中式领域有这种标准吗?很多的设计概念的提出,很多活动的开展,实际上是营销与眼前利益触发一切,推动一切,衡量一切,文化从站台到出台,导致行业中风尘气很重,脂粉气过浓。现在很多概念的提出,不是基于文化的发展繁盛与专业领域的深入和推进,而是基于市场营销,由商业利益所主导和包装的,这是所有乱象的病根。我们生活在刷标语喊口号的环境,经过多少年的努力,当站在一个可以喊口号的位置时,我们总是忍不住挥手振臂……

  伍炳亮:关于“标准”,我补充一点。差不多十年前,我就提出了“型艺材韵”作为仿古家具的标准,第一是造型,第二是工艺,第三是材料,第四是神韵,不管是传统家具、新中式家具或者其他工艺美术门类的,都可以用这个标准判定。形状优美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因为对于消费者来说远观觉得美,就是吸引眼球的第一步。第二,细看它的工艺,它的榫卯结构、雕工,是否栩栩如生,是否有生命力。然后是材料,用料是设计上非常重要的一环。型、艺、材决定了一件作品是否是好的工艺品。怎么达到一件精品、艺术品呢?那就要看是否有“韵”。达到这四个标准,就是精品、艺术品。对于新中式家具,我并不反对,但是如果它们的根,脱离传统的内涵,就是另一回事了。

  彭:我所理解的传统家具,有两点属性,一是人文属性,有着千年文化积淀;另一是自然属性,因为它取材自然。这两个是我在设计中很在意的部分。但是,是不是像有些人说,书上、历史上出现过的家具,才是好东西呢?我认为,包括历史上的家具,也是汇聚了各地(的智慧),没有一样是绝对的本土的东西。当想到这种历史背景时,我就会思考为什么现在的家具设计不够国际化呢?不管是叫“新中式”,还是叫“当代的中国家具”也好,我觉得都不是最重要的。我记得一位美国朋友提到的一个词:“人文功能主义”。其实现代设计中,功能是很重要的。“功能”一词在包豪斯的时代还是挺极端的,那时(包豪斯)非常强调“功能主义”。那么后来,瑞典家具(的支持者)就会觉得包豪斯风格不够温暖。更早之前的还有英国的威廉·莫里斯,他认为粗制滥造的工业产品不好,一定要将其还原成传统的手工业,要让所有人都消费得起高水准的东西。他生意做得非常好,但发现消费者群体还是贵族阶层。我个人非常认同人文功能主义这个词,也希望它能影响更多的设计。

  戴蓓:讨论到现在,我觉得甚至已经超越了今天题目的范畴了。最后想请两位队长,来最后总结一下,结束今天的论争。

  仲松:我觉得今天没有论争,而是大家在反复探讨中,达成了共识。其实,做传统家具的,也是希望创新,去做新家具的,一直也没有离开对传统的关注和学习。而我们可能会常常受限于社会角色、行业身份,局限在小框框里想问题,所以我们要突破角色的限制。时代会大浪淘沙,会有所沉淀的。

  邓雪松:用仲松兄的观点来说,我们今天聚在一起,也是一种内心世界的外化。另外,我们天南海北地聚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展示了当代对家具领域文化问题的重视,可是另一方面,又是一个悖论,为什么重视呢?是因为行业没文化。如果都有文化了,整个社会的体系、母体文化还在,就没有人专门讲这些问题了。

  明清家具发展达到了巅峰,翻翻历史,没几个文化人认真讲家具,不是不会讲,而是不屑于讲。传统文化中,文化人学而优则仕,达则兼济天下,穷则著书立说、独善其身,这才是正道,连书画丹青都作为文学之外的第二等级艺术,何况是家具呢?我们这些年,研究家具的文章比历史各个时期加起来还多,我们的红木家具不管是耗材还是产量和产值,也是超越历史总和,但是文化建树呢,超越历史没有?没有吧?!

  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专家研究但也缺少成就;为什么很多毕业于高等院校的家具设计师做的新中式家具也是“怪头怪脑,”也就是伍总说的不伦不类?因为整个传统的母体文化的没落得非常的厉害。我们在回望传统的时候,会觉得有心无力,因为知道那个时代过去了。我们知道,当代和未来不可能有人写书法超过王羲之他们的艺术成就了,因为一个书写的时代过去了。我们当代家具设计中最大的悲哀,就是已经遗忘了孕育明式家具设计艺术的土壤,无论是以传统的名义传承,还是当代的名义创新,都无法亲近。我们眼中的“传统”已经支离破碎,我们也总是看不清自己站在哪里。

  站在宏观角度去看,目前提倡的中国梦、中国文化复兴是一个国家对于自我的追问和寻找,这是中国综合国力日益增长后不可回避的问题。站在微观的角度,新中式也是对个人的自我探索,是为了找到“我自己”。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我们能重建文化,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文化衰败之下所有的探索可能都是一种炮灰,为后人做铺垫。从这个角度来看新中式,它并不完善,但是我们需要真诚的追寻,这是一种逐渐显现文化的过程。学美术的都知道,八十年代初,星星美展开始,美术界出现很多激烈争辩:什么是中国画,怎么改良中国画,什么是新文人画?这些争鸣如今没人讲了,因为答案已经成型,已经没有这个命题了。希望我们今天一本正经地坐在这里谈的,在今天能发人深省,具有争鸣的价值和意义,同时希望,再过些年看来,这些话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成功了,不需要探讨了。

  戴蓓:最后,家具的话题好像变成了一个哲学的话题。今天的讨论有两个坐标,一个是回望历史,回望的是什么,文化的根又是什么;另一个是,当代的“新”到底是什么?这都是需要时间来检验的问题。其实,讨论的甲方乙方都是在一条线上推进的,正是这种一致的方向,才让明天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今天的讨论从火花四射开始,最后走到共同的道路,或者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新旧之争。今天的讨论就到底为止,虽然刀光剑影,但还是要合个影!谢谢大家!

  注:本文编辑自《2017北京国际设计周,学术论坛》

  文字整理:占沛君、侯芙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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