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铮专栏 | 设计寻本

2019-05-05

一、设计寻本

二、精神两面性

三、第三条道路

四、存在之根本性

五、本性制约与现实过甚

六、文化自卑与社会贫穷

七、设计原罪

八、解读室内设计

九、另一种解说，两大特征

十、可替代与不可替代

十一、分化与回归

十二、附图

设计寻本

文：叶铮

矛盾与不确定性，始终是室内设计所面临的尴尬。相互纠缠的许多问题，似乎让这个领域理不清剪还乱。

你看：世界各地对待室内设计态度相距甚远，有些地区十分淡化，而有些地区却风生水起；虽说室内设计的行为由来已久，跨度几乎等同建筑史，但真正形成自身的历史不过一百余年；室内设计遍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自身理论建树却颇为稀奇可怜；虽然持续为社会提供数值可观的经济产值，但室内设计行业自身地位始终受到轻视；从业人数在我国不断扩展，而从业成员的素养质量却不断跌落；随着市场需求日益增涨，室内设计人员反而急剧流失；不少室内设计师们明明干着“苦逼”的活，却爱唱着“装逼”的调；在各种貌似深刻的高论之下，往往是愚蠢的躁狂……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领域？它存在的根本理由是什么？

一、设计寻本

一个有意味的发现是：往往在一些发达国家，对室内设计的依赖度却是相对见低，甚至这些国家在大学设计学科的设置中，几乎难以发现室内设计这一科目。比如日本、北欧诸国……而在我国，室内设计教学几乎遍及所有大专院校，全社会对装修的依赖度也空前提高。这不由的令人试问，室内设计最终到底为何而存在？为什么而服务？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专业？它的必然性是什么？

如果要问寻室内设计之本，就从它最终擅长为什么对象服务，或什么样的空间最依赖于室内设计这个问题开始。

现实中，室内设计所能服务的空间几乎恵及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但进一步观察，主要有两大类空间对室内设计的需求和依赖程度最高。也就是说：如果当下没有室内设计的全面介入，这两类空间对象几乎难以实现其存在的目标，或是对其追求的使命大打折扣。这两类空间便是：“炫耀性空间”与“享乐性空间”。

所谓“炫耀性空间”，就是力图以展现其地位、权势、财富、身份为目标的空间。其案例不胜枚举：从历史上的各朝皇宫、恢宏教堂；到当下的权利中心、金融中心、企业总部；甚至近几年流行的地产售楼处等比比皆是。而所谓“享乐性空间”，则以追求各类世俗欲望的体验与满足为目标，其空间类型亦常多于“炫耀性空间”的类型，通常有大型赌场、夜店会所、豪华酒店、高档餐饮、奢华住宅等。进而更有些空间兼备上述两大特征。

其实，从上述“炫耀”与“享乐”两大空间对室内设计的高度依赖中，可以窥见其最初始的专业底色与本性。之所以这两类空间对室内设计有如此需求，那无非因为“装饰”是室内设计中最见长的艺术表现形式，而“装饰”恰恰又是“炫耀”与“享乐”最情有独钟的选择。于是，“装饰”成了人性中追求“炫耀”与“享乐”的行而上代言，成了反映室内设计本性的标签。而在排除以“炫耀”与“享乐”为目标的其它各类型空间中，对空间装饰的表现，将不同程度的相形见底，甚至无所需求。

因此说，面对上述两大目标的服务对象，室内设计与其它相近设计门类相比，无疑占居绝对优势，已然没有其它竞争对手存在。反之，在不以上述两大目标的服务对象中，余下的诸多目标需求，均相继被建筑设计、产品设计等相关专业代替。至此，室内设计的存在将面临生死存亡之威胁。

从室内设计对“炫耀”与“享乐”服务所体现出来的不可替代性地位，可反映其设计存在的根本性，不是当下业内常说的“问题的解决”、“功能的落实”、“财富的创造”等等之类的说辞，而是本质上为了实现一种精神认同、文化慰藉、审美创造，哪怕如此的“精神”时常不为人们的理性与价值观所赞同。

二、精神两面性

虽说室内设计的初始本性最合适服务于“炫耀”与“享乐”，似乎专业的原始基因不甚理想，但本质上仍归属于精神范畴，同样是对精神理想、文化慰藉、审美品格的追求。其它更多范畴的问题，在室内设计中只能相对成为伴随性要求而退居从属地位。

诚然，室内设计的精神性表述又可分为两个部分，作为对初始底色的平衡，表现为精神两面性。

其一，主要是以初始装饰化为手段，凭借图形图案的界面填充，追求空间的炫耀或享乐，旨在实现人性欲望的图式化。古往今来，不论是传统中式的官派风格，还是当下盛行的所谓“新中式”的俗套装饰表现；抑或是西方传统的装饰空间，以及一些当代红极一时的商业设计手法等，均属此层面。而且此面性质往往在室内设计的领域中占绝大多数比额，期间，也曾产生一些在设计领域中富有建树的优秀作品。（见图—1、2、3）

其二，在精神追求的两面性中，同时存在另一层面的内容境界，即追求“去装饰”化的立场，呈现空间的简单、朴素、理性、优雅的理想，乃至超然的场所精神，进而获得设计的崇高与诗意，创造出空间的神圣感。此类空间在东西方室内设计中，虽然占有比额相对甚少，但仍有相当优秀的案例存在，并默默体现出一种低敛高尚的道德精神，融合在日常生活中，起着无声的教化作用。（见图—4、5、6、7）

从上述精神两面性中可见，虽然室内设计的初始使命似乎不太高尚，装饰化表达是其存在的主要语言，但基于专业存在的根本性仍是归属于精神表述层面，所以在精神理想中寻求一条更为崇高之路，是开拓室内设计专业发展进化的第二条道路。

审美个性的精神性体现，终将是室内设计最终的核心使命，是其存在的根本理由。

三、第三条道路

从上述精神两面性可见，室内设计的存在使命，不论其自觉与否，归根结蒂都是为了“精神理想，文化归属”。倘若不以精神两面性为目标选择，是否存在第三条道路呢？

室内设计的精神两面性，本是不同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选择与对抗，如果跳出设计精神两面性为自觉追求的目标，继而寻求第三条道路的发展，那么，无疑可选择室内设计作为一门广意技术范畴的对象，将专业自律性与独立性作为最高目标，以设计自身表现语言为研究方向，拓展室内设计的空间表现形式，旨在创建空间审美范式，即通常所说的“原型模式创造”，使室内设计从时代文化意念与精神理想的终极使命中，孕育出崭新的空间形式语言，以及在原型模式之下室内设计师个性风格的追求。终使作品不仅充满较高的专业技术含量，更是充满激荡人心的艺术震撼力（此艺术非指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品创造），并直抵人心！而不断拓新的原型模式，才是设计史发展的核心动因，更是室内设计从一门被动服务史成长为一门具有独立学科价值的专业史保障。

如此对原型模式创造的案例与大师，在设计史上不胜枚举。除了建筑史上那些不朽的经典原型模式外，（见图—8、9）自千禧年前后，在室内设计领域，迎来了从1995至2005的十年辉煌，期间产生了一大批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室内设计原型模式与大师。例如：马来西亚的贾雅（Jaya Ibrahim），他成功的将东方地域文化同西方现代化语境相融合，并开创了新的东方式空间审美模式；日本的杉本贵志(Takashi Sugimoto)，则创造性的运用现代构成手法，将空间器物的排列与材质切面肌理物化为时间的相貌，使空间成为时间的容器，形成了兼融东西方文化的室内设计模式；法国鬼才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arck）所展示的充满魅力与新奇的造型语境，他使环境中的物件相互产生神秘的关联性，赋予视觉以前所未有的感知，并短暂引领了一场新装饰文化的时尚风潮；还有以美国HBA为代表的，致力建构当代奢华商业文化，运用折中主义的混合装饰语言，打造世纪之交的酒店室内设计模式，及新兴资本权贵的文化语言。等等……（见图—10、11、12、13）

当然，更多还有来自建筑的空间原型模式，如：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所设计的以萨伏伊别墅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开创了现代主义的造型语言模式；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巴塞罗那德国馆成为极简主义与现代流动空间的先驱典范，中止了“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这一传统观念；弗兰克·盖里(Frank Owen Gehry)的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打破了空间是平面的长高这一思维定式，开始了后现代的建筑形态；以及以皮亚诺（Renzo Piano）为代表的高技派所带来的工业风模式等等，均对室内设计产生深远影响。（见图—14、15、16）

而当下国内崭露的一批本土优秀室内设计师，虽无原型创造的学术高度，但在设计语言的纵深性与创造性探寻中，沿袭着第三条道路的发展，正在形成自身的设计语言，获得了有目共睹的设计成就。（见图—17）

如此，这种建立在室内设计专业自律性研究之上，并将专业自身的独立性探索作为一种广意技术发展之道，是存在于前述两面性选择之外的第三条道路。同时，也是传统意义上室内设计的拓展。而此刻的室内设计，已然从一个文化表现的次生产品，以服务社会精神追求与身份粉饰为目标的从属性地位，上升为以表现自身魅力为终极追求的新专业层面。使作品专业性表现价值，同时成为超越作品服务对象所需求的价值。并最终将汇聚成一部具有独立意志的专业发展历史，从次生性专业历史的命运中，逐渐进化成具有主体性与自主性文化视野的专业历史，完成了设计服务与被服务的精神互换，这便是基于传统意义上，室内设计学发展的第三条道路。

四、存在之根本性

相比其它设计领域，室内设计其实是非常传统，非常接近艺术理想的设计领域，其存在方式与意识方是始于农业文明，但又不断吻合现代技术发展的一个设计领域。它对艺术功效的追求，超出工业产品设计，甚至建筑设计。而室内设计的难点和核心，也恰好在于能通过空间要素，提供整体性的艺术感染力，同时又能兼容解决众多功能及技术问题。让审美创造寄身于现实需求的复杂纠缠中。

如果将室内设计师、现实需求、作品诞生这三者关系作梳理，则可发现：首先是设计师致力于对设计观念与审美理想的原型表述；再通过寄身于委托方的需求及各类功能技术问题的化解，现实其借腹怀孕的投胎过程；最终将其作品诞生，实现了理想的原型物化。这个寻求与匹配的借腹怀孕过程，则是室内设计师最为艰辛的历程，这点完全不同于纯艺术创作。一旦室内设计作品成功落地，功能的暂时性在有限的时间内被空间形式逐渐淡化殆尽，而设计精神及审美价值的延续，将持续得更为久远，甚至成为专业史上的某一环节。而室内设计史的发展，不正是在于退去当初功能需求之后的精神存在与形式创建吗？历史上那些经典不朽之作，在日渐褪却初始功能价值的同时，不正好是其在文化与精神上获得伟大价值的不断呈现吗！

室内设计存在的根本属性仍在于实现精神认同、文化认同、审美认同。凭借对环境场所的装饰，在空间中提供内心精神的慰藉与庇护、地位身份的粉饰与表演。而这一特性在设计史的延续中，更多是被“炫耀”、“享乐”的空间需求所利用。因而，对室内设计所伴随的其它系列机能的实现而言，虽有必要性，但非唯一性，不然，室内设计从本质上将不复存在。

从这一本性出发，室内设计其实是一种空间诗哲，是所有相近设计类型中，最接近艺术意念的设计类型。因而，不论室内设计的面貌如何日新月异，本质上还是十分传统的设计行为，也是文明史中最为持久的设计门类，更是一门集大成者的空间跨界设计学科，在设计大家庭中最富精神性与兼容性表现。

五、本性制约与现实过甚

关于“炫耀”与“享乐”两个难以代替的终极设计空间，有效证明了室内设计存在的根本动因，并非人们常说的“解决问题”、“实现功能”、“创造财富”……更不是以故作高深而又蔑视的口吻来刻意贬损设计的审美价值，而是本质上实现精神的空间物化与审美建构。

但精神物化的认同性往往伴随着不同的世界观而差异甚大，如前所述的精神两面性，不论其哪一面性质，终究以精神性选择为目标，并凭藉空间物化形式，最终诠释某种意念与文化的立场。这便由此决定了室内设计本性上的金字塔地位！

反复讨论这一问题的意义，在于反思当下室内设计与装修的热潮遍及人们日常生活各个方面，几乎成为一项全民文化运动。这全然与室内设计由精神本性所决定的设计金字塔地位相矛盾。一句话，室内设计的平民化与泛化与其本性不合！

室内设计永远就像皇冠上的宝石，尊贵而有限。否则过甚化将导致全社会营养过甚的中毒状态，这是公共资源的浪费，更是有失对室内设计本身的尊重，最终造成彼此受伤。请看那些电视节目中秀场般的“改造家”节目，在电视播出之后被当事人无情捣毁的事实便是最好的证明。那是社会对“设计正确”过度的讽刺，是弱势人群対精神强奸的反抗，更是对设计虚伪与设计装逼的回敬！

当下，专业本性与现实投胎不合的悲剧其实比比皆是。这也是为什么室内设计师这一职业如此苦逼的根源所在。认清这一问题，也就看清了室内设计先天的本性与现实供需之间理应存在的相互关系，也是反复讨论室内本性的意义之一。

因此，大多数的项目无需当下意义的室内设计介入，诚如普通人的草帽毕竟不同与皇冠，也就没有必要都嵌上一颗象征性的宝石。对于日常普通的使用空间，我们完全没必要被提升到室内设计这一高度，除非是面对那些有相当精神追求与文化高度的项目，那怕只是为了实现“炫耀”或者“享乐”为目标的空间。

六、文化自卑与社会贫穷

为什么室内设计会在我们当下的社会习惯中如此急剧膨胀，以至于成为一项全民的文化运动？如此浩浩荡荡的从业大军，又与该专业本性有着何样的关联性呢？

关联性自然需回述到最青睐室内设计的两大文化心理：“炫耀”与“享乐”。“炫耀”源自于长期积压的文化自卑；“享乐”则源自长期的社会贫穷。而由文化自卑和社会贫穷所导致对“炫耀”与“享乐”的追求，恰是室内设计伴随经济腾飞之际所顺其自然的结果。改革开放，社会进步，财富激增，这一切使长期被压抑的集体文化自卑与对奢华生活的向往得以井喷。如此迅速覆盖全国的装修热潮，其实是社会对长期贫穷生活的历史报复。于是，从昔日崇尚朴素到当下的奢侈放纵，使得人们处处要消费室内设计，户户要装修到位的现象，已然脱离了理性务实的观念立场。在短短二十多年间，如此非理性发展，不论是否必需，所有的空间场所一应被装修设计裹挟，室内设计师从业人数狂飙至几百万人次，几乎国内所有的大专院校，不论是否具备师资力量与教学条件，一应俱上，纷纷开设环境艺术设计、室内设计之类的专业。几近所有的商业空间或大量城市住宅，都相继追求五星级酒店般的装潢效果。至此，整个社会已无可避免不断升温的装修设计之风对每一个人的影响，崇拜权贵与奢靡由此成为一种文化时尚。

所以，室内设计与装修的全面崛起与扩展，对整个社会而言未必都是一件好事。它往往反映出社会的虚浮及人性的弱点，并不断陷入华丽背后的意识原罪。

精神的沦落始于享乐的迷恋。当然，这并非是从业者的过错，而是社会病了！

七、设计原罪

昌盛的室内设计时代，往往是经济发达而内心空虚的反映。室内设计，挟带着人性最原始的原罪。

如前所述，在设计领域，最依赖室内设计的就是“炫耀”与“享乐”，这也恰好说明了室内存在之初的使命与原罪，并由此将原罪埋藏在“装饰”艺术的表象之中。其实，室内设计的前身就是室内装饰，这似乎已经天然决定了它光艳背后的基因构成。

如前所述，室内设计在本性上是归属于精神范畴。为寻求更宽广、更健康的发展可能，又可以将室内设计的精神本性分为两面性来理解，简而言之，即正向与负向两面性。

所有室内设计，在精神两面性中都将通过设计者的审美品性，真切的投射出不同的对应点，其真实性有甚语言文字的诚实性。请参见我写的《审美与道德》一文。在《审美与道德》中，将审美品性分为正向的“愉悦”、“优雅”、“诗意”、“神圣”；及反向的“平庸”、“矫饰”、“恶俗”、“恶心”。分别对应“善良”、“理性”、“崇高”、“神性”；以及“无明”、“伪善”、“贪婪”、“无耻”这八层人格品性。

反复论及室内设计的精神本性以及由此形成的两面性，其用意有二：一是认清本性的精神性所决定的专业金字塔供需层面，从而洞见当下过甚的从业服务现状；二是认清精神本性中所能存在的两面性，在透析其负面追求的同时，解读室内设计的原罪所在。以期使室内设计完成正向发展之路。

那么，室内设计的原罪是什么呢？

室内设计的原罪就是“装饰”；室内设计师的原罪是“装逼”。

而装饰之所以成为罪过，是因在室内设计中，装饰往往成为了对权贵的炫耀包装和欲望的美化粉饰，是社会内心膨胀的文化图腾。“装饰”的发展最终迎合了人性中贪婪与伪善、矫情与虚浮之品性。所以说，“装饰成为原罪”，是由于原罪始于“装饰”的不断聚集而同步发展，并且又作为室内设计存在之初最核心的价值表现。在此“装饰’仅作为一个名词对象，而非作为日常的动词来引伸理解。

而“装逼”是属于室内设计师的原罪，缘由很简单，就是欺世。世上的欺骗形形色色，但最为邪恶的莫过于精神性欺骗、认知性欺骗、公平性欺骗。而“装逼”恰巧就体现这类精神性欺骗的全部特征，其害远甚于小商小贩的物质性欺骗，如此精神性欺骗，好比一剂慢性毒药，被消磨的是社会的真诚与实事求是的品质。

反观东西方艺术历史，装饰的登峰造极，往往是一个社会内在虚空的反映，是一个时代行将衰亡的气息。一个人、一个社会、一个时代，正是因为这种由内而生的虚竭，方才寄托于装饰的华丽中。装饰是一种面对界面与内心虚空的双重填空。大凡充满思想能量的时代，理性、大气的艺术气息无处不充盈着整个社会文化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哪还需要装饰来支撑门面！

八、解读室内设计

什么是室内设计？简单而言：就是“合理性加高附加值”

合理性+高附加值=室内设计

室内设计，首先是基于空间的合理性安排，有了合理性，便获得了最基本的使用功能与项目存在先决条件。

同时，室内设计的主要使命是赋予空间高附加值。附加值越高，室内设计所体现的价值则越明显。

所谓“合理性”，是一切退却文化语意与审美功效之后所馀下的物理性机能，它服从的是功能性、技术性、经济性、法规性等要求。对空间“合理性”的落实，包括众多职业人群：如投资者、使用者、管理者、建筑师、造价师、各类工程师、以及消防、卫生、治安等法规执行部门，当然也包括室内设计师在内。有时，室内设计师面对如上“合理性”，更多的只是承担倾听、综合、协调的角色。

在室内设计项目中，真正发挥专业作用，具有独立专业价值的，仍是赋予空间在合理性基础上所创造的附加值效果。且对附加值的创造，仅仅限于室内设计师本身的工作范围。对此，室内设计师拥有完全的独立自主权，否则将带来设计师内心意志与专业尊严被扭曲强奸的感觉！而附加值所承载的内容，主要表现为审美形式的建构、场所精神的塑造、及室内设计师专业理想的呈现。

显然，室内设计应该是整个社会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是一个位处设计金字塔尖端位置的专业。其服务对象并不适合仅以满足机能合理性为目标底线的项目。如果一个项目确立之初就已失去对其精神性内容的诉求而无需空间附加值的创造，那么，此类情况便无需室内设计师的介入。

九、另一种解读，两大特征

为方便解读室内设计的特征，试举一例。有一个小饭店，起初类似大排档方式，但日久名声渐起，顾客络绎不绝。小店决定停业装修，提高饭店品味。于是请来圈内著名的室内设计师，为其理想开启室内设计之旅，从此告别原先面貌，旨在使原小店更上一个层面。

由此可见，“使……更好”，可以视为室内设计的另一种解说。“更好”是一种附加状态，而非完整独立和缘起本身；“更好”说明原本可以如此，已经存在，但换一种方式对待，将会变得更好。

“使……更好”，意指更艺术化、人文化的表达。可谓皇冠上的一颗明珠，是走向一个更高起点的专业平台，与普通性相距甚；“使……更好”，还意味着该专业性质，无需拥有人数庞大而遍及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从业队伍。

所以，室内设计最合适的项目类型，自然是公共性空间、纪念性空间、体验性空间、展示性空间。而以普通家装为代表的日常性空间，不适合成为服务对象。

“使……更好”，决定了室内设计的两大特征：即“依从性”、“卓越性”。

谈“依从性”，是因为室内设计首先需寄身于建筑空间的先决条件中，继而又是以创造最大化附加值为终极使命。所以，室内设计的非独立和寄身性是其“依从性”的第一大特征。它不同于建筑设计、产品设计等领域，都是一个从空白开始，到最终成品完成的全方位、独立性的完整过程。而“依从性”正是室内设计最致命的短板，也就是讲，倘如没有室内设计，建筑与产品设计完全可以将基本问题都落实解决。是否有必要进一步选择室内设计的介入，完全取决于它第二大特征的存在价值。

室内设计的第二大特征是“卓越性”。因为 “使……更好”意味着室内设计在“依从性”的制约中，唯有表现出比建筑、产品设计更加的卓越，又能满足一切合理性的基础要求，方才有自身专业立身之本。所谓通常所说的“又好用，又好看”。而且，在此的“更好看”似乎比起建筑设计或工业产品设计而言，将显得更加重要。

“卓越性”，由此即为锦上添花，成为化解其 “依从性”先天短板的有效平衡。

由于室内设计这一非独立完整的局限性，致使“更好”成为它生命存在的最核心理由，亦是成为设计金字塔中，那颗皇冠上明珠的理由。由此可见，我们应该将依循默认文化模式的普通日常装修活动，与室内设计指导下追求理想意志的高档装修区别开来。一个社会真正对室内设计有需求的，仅仅是少数空间，倘若将绝大多数帽子都视作皇冠一样对待，是多么荒诞！

那么，我们又如何面对民生设计呢！

十、可替代与不可替代

当下，人们对室内设计的特性与态度众说纷纭，体现出对专业本质的理解各有差异。

经常可以听见一些室内设计人士对此发表的高论，如：“美不重要……”；“从不关心视觉……”；“室内设计就是解决问题……”。等等。这些听来有理，貌似高深的言辞，往往难以真正令人苟同。

源于装饰的室内设计是一个依附性、寄生性极高的专业。如此次生性的设计门类，在大多数环境中多少则表现为可有可无。

当代室内设计的发展，亦同样试图规避其原罪与短板的制约，进而不断扩充自身专业的边界，追求功能至上、创造商业价值、传承文化理念、注重社会效益……，即不断地扩大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地位。

然而，不断扩充的边界仍旧受之于本专业核心底色的控制，不管与时俱进的室内设计如何裹挟时代的科技、艺术、文化、商业、管理、规范、哲学等众多领域，室内设计由于其“依附性”与“卓越性”的特征，决定了当代室内设计必然成为“合理性”与“附加值”的统一体。

而统一体内则由不可代替的核心自主性与可代替的相关性两部分构成。所谓“可否替代”，意指对问题目标的落实除室内设计师外，是否还存在其他领域的专门人士，同样能对室内设计中的某些专项问题进行具体操作落实，甚至比室内设计师更具权威？而对于室内设计“可否替代”问题的讨论，其实就是对室内设计立身之本的再认识。

依据“合理性+高附加值=室内设计”这一定义，“合理性”部分往往是可被替代的部分。“附加值”部分却是室内设计中唯一不可被替代的部分。

可被替代的合理性部分，通常由设计功能、设计技术、设计物料、商业定位、市场分析、各类法规等内容构成。这些内容不仅可以由室内设计师来操作落实，更可有许多相关专业人士来执行落实，或者室内设计师更多处于协调工作。（见图表—1）

相反，不可被替代的高附加值部分的，首先只能归属于室内设计师的创造范畴，而且是具有唯一性特点。即对空间的审美创造，建构富有个性的设计模式，并基于设计的物质合理性，追随精神意念的自由呈现。（见图表—1）

而实现室内设计最有难度的专业目标，恰好就是创造审美体验、建构形式语言、最终开创原型模型。通俗而言，就是设计水准的体现。

因此，可将室内设计分为两大对等的板块构成。其一，是室内设计唯一性的本质内容，即审美个性创造与精神性表述，亦是前述指出的“卓越性”所在；其二，则由各种不同专业内容共同构成，并且可被相关专业领域所替代，属于前述指出的“合理性”范畴。由此，在第二板块中，倘如缺失其中任何一项，室内设计虽有所损，却依然存在；而一旦从第一板块中剥离，室内设计即刻将不复存在。

室内设计的可替代与不可替代性，再一次证明了室内设计之本源问题。如果放弃唯一的不可替代性，室内设计余下的各个部分自然会回归建筑、产品、艺术等设计领域，而且人类漫长的文明史就是最好的佐证。

图表—1

十一、分化与回归

让平常之事回归平常，并不意味着放弃在原自律性道路上的发展。纵然 “使……更好”成为室内设计的根本性使命，亦无需影响日常民生设计的与时俱进。

在保障传统室内设计金字塔地位的同时，绝大多数的普通空间，尤其是普通住宅，无需当下所谓的室内设计师一对一的定向服务。在同样满足功能需求及舒适便捷的前提下，室内设计的工业化、产品化、整合化发展，将是下一个专业发展的方向。以全新的室内空间产品设计师的角色，取代如今数以百万计追求个性化的室内设计师，这似乎成为未来分化的合理趋势。并且，室内、建筑、产品一体化设计与实施，也将是未来发展的另一显著方向，是室内设计在一个更高认知层面上回归建筑。

由此，传统的室内设计开始一分为二。只有在极为需要个性化精品体验，尤其的炫耀性与享乐性为终极目标的项目中，才相应存在杰出艺术家般卓越的室内设计师，一个继续传承延续传统价值为使命的室内设计师。

未来，标准化与系列化的室内整体空间产品，将占据绝大部分的日常生活，这似乎才是更为当代的设计意识，更是整合全社会资源来突破现有模式的专业方向。

让社会文明的进程回归理性，回归常态。

完于2019.04.30

附图